守吾齋記

守吾齋者。伯氏之所以名其室也。余始也疑之曰。物之與我。固結而不相離者。莫切於吾。雖不守奚適焉。異哉之名也。自余謫鬐來。嘗獨處思慮靜密。一日恍然有得於斯。蹶然起以自語曰。大凡天下之物。皆不足守。而唯吾之宜守也。有能負吾田而逃者乎。田不足守也。有能戴吾宅而走者乎。宅不足守也。有能拔吾之園林花果諸木乎。其根著地深矣。有能攘吾之書籍而滅之乎。聖經賢傳之布于世。如水火然。孰能滅之。有能竊吾之衣與吾之糧而使吾窘乎。今夫天下之絲皆吾衣也。天下之粟皆吾食也。彼雖竊其一二。能兼天下而竭之乎。則凡天下之物。皆不足守也。獨所謂吾者。其性善走。出入無常。雖密切親附。若不能相背。而須臾不察。無所不適。利祿誘之則往。威禍怵之則往。聽流商刻羽靡曼之聲則往。見靑蛾皓齒妖豔之色則往。往則不知反。執之不能挽。故天下之易失者。莫如吾也。顧不當縶之維之扃之鐍之以固守之邪。吾謾藏而失吾者也。幼眇時見科名之可悅也。往而浸淫者十年。遂轉而之朝行。忽爲之戴烏帽穿錦袍。猖狂馳于白晝大道之上。如是者十二年。又轉而涉漢水踰鳥嶺。離親戚棄墳墓。直趨乎溟海之濱叢篁之中而止焉。吾於是流汗脅息。遑遑汲汲。追吾之蹤而同至也。曰子胡爲乎來此哉。將爲狐魅之所引乎。抑爲海神之所招乎。子之室家鄕黨皆在苕川。盍亦反其本矣。乃所謂吾者。凝然不動而莫之知反。觀其色如有拘留者。欲從以反而弗能也。遂執與之共住焉。是時吾仲氏佐郞公亦失其吾。而追而至於南海之中。亦執與之共住焉。獨吾伯氏得不失其吾。而安然端坐於守吾之齋。豈不以其守之有素而得不失之也乎。此其所以名其齋者歟。伯氏嘗言曰先人字余曰太玄。吾將獨守吾太玄。是以名吾齋。此其託辭也。孟子曰守孰爲大。守身爲大。誠哉言乎。遂書其所自語者。報于伯氏。以爲守吾齋記。